“啊？你都沒得到準信兒，朱大主任，你確定不是逗我？”江源怪異的看著朱艷珊，差點兒跳了起來。

朱艷珊白了江源一眼：“我有逗過你？誒，你也別心急，這事兒，它說起來有點兒覆雜，到現在我也還沒想明白會怎麽回事，我跟你這麽說吧……”

朱艷珊說，她下山之後，連夜趕路，當晚七點多鐘的時候，才趕到教育局，本來下班了，從值班門衛那兒要了領導電話，硬是把局裏領導給造了過來。

江源的事情，局領導搖頭不已，直言江源的事情覆雜，還為這事情專門開了會，只不過，局領導對將於案的處理決定只字未吐，朱艷珊軟磨硬泡了將近兩個小時，也沒起到半點兒作用。

朱艷珊雖然知道教師制度和原則，也對局領導的堅持很理解，但朱艷珊就是不死心。

見自己實在沒辦法說動局領導，朱艷珊失望之際，趕緊找車回鎮上，心裏想著自己人微言輕，也就只能去求求譚書記了，趕回鎮上時，朱艷珊才知道，因為罕見的大暴雨，譚書記已經趕赴第一線，親自主持防災救災工作。

打聽清楚譚書記的所在，朱艷珊又找車趕往譚書記所在處，當時，譚書記也已經是一天一夜沒合眼了，而且剛剛準備吃飯，聽了朱艷珊的請求，譚書記原來準備打個電話到教育局問問這事兒，但後來，譚書記幹脆連飯都不吃了，直接陪著朱艷珊又去教育局。

但譚書記這次沒讓朱艷珊再進去，而是在外面等。

朱艷珊在外面等了很久，譚書記才出來，問譚書記這是到底有什麽結果，譚書記臉色很凝重，但好在譚書記告訴朱艷珊，江源的事情，如果大青山的村民和孩子，都沒有其他想法，也沒有下次的情況下，江源就可以暫時繼續留任，而這事情，也可以根據江源自己的意願，做出繼續留任或者離職的選擇。

對剛剛這件事的處理決定，譚書記對朱艷珊也是只字不提，諱莫如深，所以說，江源這件事情，朱艷珊的確是沒得到準信兒，還真沒逗江源，

但朱艷珊覺得這件事情的覆雜之處就在於，局領導都已經專門為江源這事情，開了處理決定的會議，處理決定肯定已經是出爐了的，但局領導跟譚書記，居然都沒跟朱艷珊提及半個字，反而卻是喬茵對江源處理決定，幾句話，多少個字都清楚無比。

——難道喬茵比教育局領導還有譚書記都還有權力？

當然，覺得覆雜，只是朱艷珊的想法，因為朱艷珊並不知道喬茵的身份和關系，在江源眼裏，這事兒它一點兒也不覆雜，甚至給出一個讓自己做選擇，這樣聽起來有些荒誕的決定，也不過就是喬茵耍了點兒手段而已！

不過，朱艷珊這個時候，也有些緊張起來。

譚書記跟朱艷珊說，如果大青山的村民沒有其他想法，也不會再出現下次的情況下，江源可以暫時繼續留任，也可以根據漸遠自己的意願，做出選擇，這話也就是說，走與不走，還得江源自己拿主意。

朱艷珊可是知道，打一開始，江源就很不願意留在這裏的！

江源聽朱艷珊這麽一說，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，但只一片刻，眼裏的神色又黯淡了下去，隨即卻顯露出一片迷茫。

朱艷珊很少看見江源有過這樣的神色，一時之間，也不知道該怎麽去勸慰江源。

不知不覺間，兩個人到了曾順瑩家的門口。

屋前，曾順瑩用幾根竹竿搭了幾個三腳架，上面擱了長竹竿，竹竿上晾著衣物、被褥之類的，只是因為濕的透，又沒有足夠長的竹竿，衣物被褥重重疊疊，到現在還僅僅只是幹了水汽，沒有再滴水下來而已，離曬幹，還差得遠呢。

“艷珊姐姐！江老師……”

曾順瑩從屋裏探出小腦袋，很是親熱的叫了一聲。

“哎，小瑩瑩……”朱艷珊應了一聲。

“吃過飯了嗎？”江源一邊問，一邊取下背包，往外拿零食什麽的。

曾順瑩臉上一紅：“正在煮，快要好了……”

江源把一大包零食，塞到曾順瑩手裏：“也就這些了，你拿著，下次我再帶給你……”

“江老師……”曾順瑩抱著零食，叫了一聲，聲音有些啞啞的，差點兒要流眼淚了。

朱艷珊蹲下身子，將曾順瑩摟在懷裏，臉頰貼著曾順瑩的小腦袋，含著眼淚說道：“小瑩瑩，對不起，這兩天艷珊姐姐沒在，讓你受苦了……”

曾順瑩仰起頭，看著朱艷珊：“我才沒受苦呢，江老師一直都跟我們在一起……”

江源放好背包，挽起袖子，準備進到屋裏，幫助曾順瑩清理坍塌下來的墻壁——這是個力氣活兒，曾順瑩不太做得了。

一眼見到坍塌的墻壁邊角落裏，用三個石頭壘起來簡易竈，上面黑黝黝的鐵鍋咕嘟咕嘟的冒騰著熱氣，江源忍不住伸手揭開鍋蓋。

但在看清鍋裏煮著的東西那一剎那，江源再一次凝住了。

鍋裏，煮著的是白生生的玉米粒！雖然騰騰的熱氣帶著一股玉米獨有的清香，但江源能想象得到，家裏連眼神不好使的奶奶都沒回來，曾順瑩就只能吃這個了。

“江老師，你怎麽哭了……”朱艷珊牽著曾順瑩的手，站在江源身邊，輕輕地問道。

“啊……”江源趕緊放下鍋蓋，擡手摸了摸眼角，笑道：“我怎麽會哭，沒看見是煙霧和水汽熏的啊！這柴火挺濕，挺熏人的，呃，對了，你看，這兩堵墻都坍塌得差不多了，這邊還有一間還算完整，我們幫著清理出來吧……”

說著，江源開始動手清理瓦礫。

這間屋子坍塌了兩堵墻，瓦片茅草，椽子檁子和泥土堆了一地，曾順瑩力氣小，搬不動椽子檁子，以及幾樣沈重的木頭家具，也就只能把瓦片茅草還有泥土清理出來一個角落。

而這個角落，就是曾順瑩架著鍋煮吃的的地方。

只是江源雖然也是男子漢，力氣卻還不如朱艷珊，而且，這樣的活兒，江源根本就沒幹過，一根檁子，江源也都搬不動，也就只能依靠朱艷珊幫忙了。

還沒搬上兩根，江源又“啊喲”了一聲——因為坍塌下來的墻壁，都已經化成了泥土，雖然已經晴了一天，但泥裏的水分依舊極為充足，表面看不出來什麽，但裏面卻是一堆爛泥，一腳踩下去，直接淹沒了小腿。

可能是裏面還有被砸壞的木頭家具什麽的，等江源把腿拔出來，小腿上的牛仔褲都已經被劃破了一道口子，鮮血很快就流了下來。

“江老師，你受傷了……”曾順瑩驚叫了一聲。

“你怎麽搞的……讓我看看……”朱艷珊趕緊扶著江源坐下。

江源苦笑了一下：“應該問題不大吧，都不怎麽能感覺得到疼痛……”

朱艷珊看了一下江源腿上的傷，皺著眉頭說道：“還問題不大，一寸多長的口子呢，要再深一點，就能見到骨頭了，不行，你就坐在這兒，我幫你處理一下，然後去找劉醫生……”

曾順瑩跑進另一間屋子裏，很快找出一瓶白酒——山野鄉村的，尤其是曾順瑩他們這樣的條件，也沒人時刻在家裏都準備著碘酒之類清洗傷口的藥物，只要傷得不是很嚴重，大多都是因白酒來清洗傷口。

朱艷珊很是有些擔心江源會受不了清洗傷口的疼痛，跟江源說：“你得忍著點兒，要是實在忍不住，可以叫的……”

江源淡淡一笑：“都不怎麽疼，沒多大事兒的……啊……”

江源的話都沒說完，一張臉都扭曲了起來，幾乎是扯著嗓門，鬼哭狼嚎。

白酒淋在傷口上，那個痛啊，比刀子割都還厲害得多。

朱艷珊又是好奇又是好笑，清洗傷口會很痛，那是肯定的，但肯定沒有江源這麽誇張，這大呼小叫的，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拿刀子在割他的肉，至於嗎。

江源嚎叫著怒道：“啊喲喲，我哪裏誇張了？啊，你輕點兒，我是真痛，啊喲喲，這比割肉還痛……不行了不行了……”

朱艷珊簡單的幫江源把傷口包紮好，酒精刺激傷口的那股痛楚，也漸漸消失，朱艷珊要江源趕緊跟自己去劉醫生那裏上藥處理，可是江源卻不動。

“待會兒吧，待會兒我還得接著幹……”江源搖了搖手，說道。

朱艷珊氣哼哼的盯著江源：“都這樣了，你還死撐著，不要命了你，也不怕感染？”

那股痛勁兒過去，江源站了起來，重又扛起一根檁子：“其實我是擔心，我很擔心什麽時候我撐不住了，直接就走人了，所以，在這之前，我必須得多做些事情。”

朱艷珊抱著一疊碎瓦片，卻忍不住一怔：“你還是想走？”

江源放好檁子，肚子裏嘀咕了一句：“王八蛋才不想走呢！”

但嘴裏卻說道：“你不是說過，譚書記都說，我有選擇權，嘿嘿，所以，什麽時候走，我自己都不知道。”

朱艷珊將瓦片放好，轉頭看著江源：“其實，你是不忍心，不想看著我們繼續生活在這樣的環境裏面，對吧？”

江源抱了幾根椽子，故作不屑的答道：“我可沒那麽好心腸，非洲每年都還餓死好些人呢，我都能憐憫得過來？我又不是救世主！”

朱艷珊抿嘴一笑：“別騙我了，我算是看出來了，你這人啊，刀子嘴，豆腐心，就這麽走了，我才不會相信呢。”

其實，到了現在，江源自己確實也不知道自己要不要做出立刻走人的選擇，雖然處理決定依舊還沒送達自己的手裏，但是鎮上的譚書記不是都說了，選擇權在自己手裏，走不走，自己完全可以自主決定。

“你不相信那是你的事，我女朋友還等著我回去訂婚呢，要待在這裏，我女朋友沒了，你賠啊！”江源嘀咕著說道。

江源的聲音雖低，但朱艷珊臉上一紅，隨即不經意似的說道：“我看也沒那麽嚴重，小喬姑娘很愛你，這瞎子都看得出來，再說真正相愛的人可不是什麽雞毛蒜皮的事就分得開的，分得開的就不是真感情。”

“真感情？”江源瞥了一眼朱艷珊，嘴裏念了一聲，說真的，如果他真不按喬茵的思路去走，假如他真要留在大青山做老師，喬茵還會跟他在一起嗎？這感情還維持得下去嗎？

他不知道，也沒法能確定。

楞了一陣，江源嘿嘿一笑，不去想那些事，又拿起簸箕，開始清理地上的爛泥。

這地上的爛泥，經過江源跟朱艷珊一陣踩踏，現在又黏又糯，一鋤頭下去，得狠命使勁才能挖起來一塊，可挖起來這一塊，又黏在鋤頭上，非得用手去摳，很是不好弄，不多一會兒，讓江源跟朱艷珊兩人，原本就煙熏火燎的檁子椽子弄得臟兮兮的身上，一下子又糊滿了泥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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